摇光

走得不是很安详

【令后】阿元的眼线生涯

  高贵妃在魏璎珞的作弄下多次吃瘪,决定安排一位眼线在长春宫,时刻盯着皇后主仆的一举一动。

  乾隆七年,长春宫内。

  几个小宫女低眉顺眼地站着。阿元站在最边上,对长春宫的一切都充满好奇,强忍着左顾右盼的冲动。

  皇后娘娘您挑哪个都一样,反正我们都是眼线,阿元心想。

  “娘娘,您看哪个好?”脆生生的嗓音,精神又活力。

  “璎珞决定吧,你看谁好便是谁。”

  啊,原来这就是璎珞,那个她仰慕了很久的,机敏能干的长春宫大宫女魏璎珞。

  “嗯……”魏璎珞的眼光在几个小宫女身上流转,纤细的手指往阿元身上一指,“就她吧,娘娘?”

  皇后淡淡地嗯了一声,向阿元看了一眼,微笑道,“璎珞选的自然是极好的。”

  “嘻嘻……那就你吧。”

  阿元耳边仿佛轰的一声,不是因为自己被选中了,而是因为皇后那句“极好的”。自己生来各方面便资质平平,在这紫禁城里更是毫不起眼。“极好的”,从未想过自己有天竟能得到这样的评价,多么弥足珍贵,更何况是出自皇后娘娘之口。

  她激动得手心冒汗,脸颊发红,心里暗暗起誓,一定要为皇后鞠躬尽瘁,一定要和璎珞成为朋友。

  阿元心里欢呼雀跃,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当眼线的,不是来鞠躬尽瘁更不是来交朋友的。

  她正欲叩首谢恩,却见魏璎珞已经搀着皇后的手走向内殿。

  璎珞一路说笑个不停,皇后只含笑听着,并不作答,目光却温柔得像水一样。

  风卷起二人的衣摆,恍惚间,她竟觉得有些相依相偎的意味。

  阿元一愣,眨了眨眼,心里羡艳不已,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里升腾。却又说不清自己在羡慕什么。

  就这样,阿元开始了在长春宫的眼线生涯。

  

  阿元不知道自己该听谁的,贵妃娘娘让自己时刻盯紧皇后和璎珞,而明玉姐姐又教导自己奴才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,不要对主子的事妄加揣摩。进宫前祖母只交代了要听话,也没说听谁的话啊。

  当眼线真难。

  “还不快干活,眼珠子都快黏在皇后娘娘身上了,和魏璎珞一个样!”明玉姐姐又在唠叨了。

  阿元赶紧抱着扫帚往院子里跑,心想我要是真的和璎珞姐姐一个样就好了。

  百伶百俐,机敏能干的璎珞姐姐。

  绣坊的小绣女,在皇后千秋那日前来贺寿,妙语连珠而得青睐,刚入长春宫不久便多次立功,一跃成为皇后身边的大红人。

  魏璎珞就算是站在皇后娘娘身边什么都不做,那笔直的腰身和纤细的手脚都让阿元觉得十分伟岸可靠。虽然她比阿元还矮了一截。

  坚强的璎珞姐姐连喝药都是一口闷,眉头都不皱一下。不像自己,喝药起码要磨蹭两刻钟。

  所以要真是能和璎珞姐姐一样的话,她做梦都要笑醒。

  明玉姐姐一走,阿元见左右无人,便丢了扫帚听墙角,做眼线该做的事。

  这些日子的琢磨,已使她专研出哪个位置听墙角听得最清楚而最不易被发现。

  “皇后娘娘……”璎珞的声音传来,嗓音不似平时清亮,似乎有些软软的。

  “药好苦,璎珞不想喝药……”

  哈哈,璎珞姐姐的声音好像家里总是向祖母讨糖吃的隔壁小弟啊,阿元心里觉得好笑。忽又疑惑,璎珞姐姐不是不怕苦的吗?

  “听话,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?”

  阿元顺着窗缝往里望,只见璎珞跪坐在地上,上身伏在皇后娘娘膝上,手里玩着皇后的衣袖,声音又粘又糯,

  “可是药好苦……”

  皇后摸她的脸颊,微笑着,“那本宫喂你喝好不好?”

  “好!”璎珞腾地一下站起来,一脸的欢欣雀跃。

  阿元也一脸的欢欣雀跃。这主仆两真有趣得紧,看着真好玩儿。

  就算是皇后娘娘喂了,这药的味道也不会变啊。璎珞姐姐如此聪明,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?皇后娘娘竟也和她一起犯错。

  阿元捂住嘴,不让自己笑出声。

  月底和芝兰接头的时候,阿元便把这件趣事当做情报告诉了她。

  “……璎珞她一会儿怕苦一会儿不怕苦的,我面前她不怕苦,皇后娘娘面前就怕苦,要让她不怕苦就要摸她的脸再喂她喝药……”

  “呸呸呸,你这说得是什么东西?”芝兰拧阿元的脸,一副恨铁不成钢的不耐烦模样,“什么苦不苦的?皇后怎么就挑上你这么个笨丫头了呢?让你当眼线你就是去看这些的?”

  又是一顿批评。

  “……罢了,下次说点有用的。”芝兰训了半晌训得累了便走了,阿元捂着脸目送她离开。

  这事难道不有趣吗?本以为告诉了芝兰和贵妃娘娘她们也一定会觉得好笑。

  眼线不看这些那看什么?阿元脸疼心累,疑惑不已。

  

  乾隆八年,阿元已经当了整整一眼的眼线了。

  初时芝兰月底还要和她接头,后来越来越失望,索性便不管她了。但阿元深知做人要言而有信,就算是芝兰姐姐不再搭理她,她也一直守着眼线的本分,专心致志偷窥皇后娘娘和璎珞。

  这一年来能干的璎珞姐姐又替长春宫处理了些麻烦事,阿元对她的仰慕只增不减。

  百伶百俐,机敏能干的璎珞姐姐。

  但有时璎珞又让她觉得奇怪。

  比如那日,皇后娘娘执着璎珞的手教她插花,璎珞姐姐被她整个圈在怀里。阿元趴在窗缝边,看见璎珞姐姐的脸烧得通红,手都在发抖。

  年纪轻轻便手抖,这可不好。阿元皱眉,心里暗暗担忧璎珞的健康。

  皇后娘娘侧过头讲话,嘴唇擦过璎珞的脸颊,璎珞的脸更红了,手更加不听使唤,索性丢了花枝直接缩在皇后娘娘怀里,手指在皇后娘娘肩膀上画圈圈。

  “娘娘……”声音奶里奶气。

  阿元在墙角急得跺脚,被皇后娘娘搂着教插花还不好好学,璎珞姐姐怎么搞的?万一娘娘见她学习态度不端正便不教她了怎么办?

  皇后娘娘却没有因此不高兴,只是嗯了一声,把璎珞搂得更紧了,嘴唇贴在璎珞耳边说着什么,说得璎珞耳朵都红透了。

  阿元使劲听也听不清,索性放弃,心下宽慰,娘娘没生璎珞姐姐的气就好。

  但她想不通,多少大风大浪都见过了,璎珞姐姐从来都是冷静应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,怎么学个插花反而还要脸红呢?

  后来有时璎珞一个人练习插花,练着练着便红着脸傻笑起来。

  阿元更看不懂了,没了皇后娘娘竟也能插得脸红?

  这便是璎珞姐姐的奇怪之处了。

  

  再后来,璎珞姐姐犯了错,被皇后娘娘赶去了辛者库。

  璎珞走的时候只背了个小包袱,三步一回头,长春宫的牌匾她望了又望。

  阿元急得团团转,她舍不得璎珞姐姐。璎珞姐姐的手是绣女的手,先是执着针线触碰各种丝绸,再是被皇后娘娘握在手心亲自教导习字,这样的手怎么能去做辛者库的粗活呢?娘娘竟也舍得?

  璎珞终于还是走了,紫禁城风雪不停,似乎把长春宫的生气都刮跑了。

  漫天的雪花飘下,阿元呆呆望着,有些不知所措。

  若璎珞还在,此时说不定正捧着一束红梅哄皇后娘娘开心呢。

  “哎……”阿元低低地叹了口气。

  “哎……”屋里的皇后娘娘也叹了口气。

  阿元一惊,只觉得这声音透着说不出的疲倦和沉重,仿佛万分的无奈和无力都绕在里面。从未听见皇后娘娘这样叹气。

  她依旧贴着窗缝往里看,皇后娘娘动也不动,只合着双目静静坐着。忽然,她的肩膀微微抖动,五官不再平静,仿佛湖水中投入一颗小石子一般。似是再也忍不住,泪水夺眶而出。

  皇后娘娘拿出一件物什,在脸上轻轻摩擦,却不是用来擦眼泪,那神情,仿佛在怜爱什么珍宝一般。

  那是璎珞姐姐的手帕。阿元一眼便认出来了,璎珞姐姐有什么东西她一清二楚。

  阿元鼻子发酸,原来皇后娘娘是这般想着璎珞姐姐。

  自己想璎珞姐姐了还能时常挂在嘴边念叨,而皇后娘娘从不念叨,却独自哭得这般隐忍。

  她心里更是酸楚,为二人心痛,这世道,怎么就不让主仆二人好好儿地在一起呢?阿元呜咽一声,眼泪簌簌落下。

  长春宫寂静无声,一窗之隔,娘娘在里面哭,她在外面哭。

  那璎珞呢?璎珞在哪?她也会和我们一起哭吗?

  

  皇后娘娘昏迷不醒。璎珞一有机会便趁着夜色来看望她,阿元都知道。

  深夜里璎珞握住皇后娘娘的手说体己话时,阿元有时也披着外衣在外面蹲着。

  璎珞在辛者库很辛苦,夜里还要来看望娘娘。她没别的可以给璎珞,只悄悄留了些糕点,怕她在辛者库饿肚子。

  璎珞伸手接过糕点,阿元看见她白皙的手上带着殷红的冻伤,心里又是一阵酸楚,立马搂过她,学着娘娘的模样怜爱地摸着璎珞的脑袋。

  璎珞被她惊得后退了三步,阿元立马想起璎珞姐姐的脑袋只有皇后娘娘才摸得,于是缩回手,对她歉然地傻笑。

  娘娘一定要早日醒来,摸头这项事务璎珞姐姐非她不可。

  

  后来高贵妃娘娘没了,据说死前还能跳舞。阿元心下感叹,到底是贵妃娘娘,真真活力无限。

  没了贵妃娘娘,阿元的眼线再当也没必要了,但她依然想做下去。

  她喜欢她们,就想一直看着她们,她还要等皇后娘娘醒来,等璎珞回长春宫呢。

  

  再后来皇后娘娘真的醒来了,璎珞也真的回来了。她围着皇后娘娘叽叽喳喳,给娘娘按摩捏腿,扶娘娘走路,每天都有说不完的笑话逗娘娘开心。

  看着她们重归于好,阿元蹲墙角蹲得热泪盈眶。

  

  乾隆十年,璎珞和明玉嬉戏打闹,皇后笑吟吟地看着她们,并不制止,只叫她们跑慢些,当心摔在雪里。此时她的腿脚已经恢复如初了。

  忽然,几个小太监和小宫女的惊呼声传来,几个人正挤在一起翻看着什么,小宫女看了一眼便捂着脸躲得远远的。

  璎珞好奇,也想凑上去看, 还没走近,他们便丢了那东西,一个个儿面红耳赤,你推我我推你的。

  “璎珞姐姐,这不是我带进来的……是他!”

  “才不是!明明就是她给我看的……”

  “啊?我看你们都挤在这里我才好奇过来看的……”

  阿元捡起地上的书本,想翻翻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躲都躲不急。她摊开那本书,和璎珞一起看。

  嗯……是一本画册,两个人脱光了衣服好像在打架。再往后翻,也还是打架,只是打架的人不一样,有时一男一女,有时两个男的,有时两个女的。

  “璎珞姐姐,这没什么好看的,还给他们吧。” 阿元大失所望,扭过头向璎珞说道。

  可回头看见的却是满脸通红的皇后娘娘,璎珞姐姐正被娘娘捂着眼睛动弹不得。

  “哪来的东西……这……都不许看!” 皇后娘娘语无伦次,第一次当众失态,“来人,快……快把这东西处理了!”

  “娘娘娘娘,到底什么东西啊?”被捂住眼睛的璎珞挣扎着。

  皇后松了手,瞪了她一眼,“小姑娘家问这么多干嘛……”

  待娘娘走远,璎珞便悄悄拉着阿元问,“阿元,你刚刚看了的,上面是什么东西啊?”

  “是几个人在打架。” 阿元说得很笃定。

  “啊?”

  自这日起,阿元便觉得皇后娘娘对璎珞姐姐有些躲闪,有时璎珞靠太近娘娘还要把她推开,按娘娘的习惯,只要左右无人,璎珞一靠近她便会把璎珞搂在怀里。

  后来,两个人渐渐地又好了,似乎粘腻更甚从前。总是听墙角的阿元想了很久也没想通原因,只觉得人与人之间 的关系当真是捉摸不透。

  只是有天晚上她起夜,习惯性地往娘娘寝殿走进,忽然听到“啊”的一声。那声音又软又绵,有点像璎珞姐姐不肯喝药时的声音。

  璎珞姐姐在里面吗?阿元有些疑惑,这黑漆漆地两个人能玩什么。

  她走近,又听到一声软绵绵的“娘娘……”,在听便也听不明了了。

  见听不清什么,阿元便打了个哈欠,索性回去睡觉。心里暗想,璎珞姐姐真是的,说个话说得不清不楚,叫我好奇得很。

  

  乾隆十二年,阿元已经当了足足五年的眼线了。

  快过年了,长春宫一片喜气洋洋,阿元正和其他宫女玩捉迷藏,等数到了一百,她便去找她们。

  她尽往那些犄角旮旯找,推己及人,她觉得要藏在这些地方才不会被发现。可找了很久却不见璎珞的影子,她这才开始往大门口去寻。

  阿元刚从后院出来就看见璎珞在往长春宫外走,阿元急了,忙向她冲去,“诶……说好不能躲出长春宫的!”

  许是她冲得太急,整个人扑在了璎珞身上,璎珞的脑袋嗑在了门框上,当即血流不止。

  长春宫的人都吓得不轻,尤其是阿元和皇后娘娘。阿元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,皇后娘娘倒是没动,手上却飞快地捋着佛珠。叶太医诊断说无大碍二人才松了口气。

  后来阿元才知道,璎珞的父亲坠了马 ,璎珞正要出宫探望,被自己这一撞却是去不成了。她更是内疚不已,深觉对不起璎珞姐姐。哪怕璎珞叫她放宽心,说自己根本就不想出宫,她也还是过意不去,整个新年她都帮着璎珞上药,直到璎珞脑门儿上的伤彻底好了。

  百伶百俐,机敏能干的璎珞姐姐的额头终于恢复如初。

  阿元笑得很满足,以后的日子又能和她肆意地玩耍嬉戏了。

  只是有时她挠璎珞痒痒,挠到腰部时璎珞偶尔会皱着眉头哎呀一声。阿元不明所以,璎珞姐姐还没到腰腿酸疼的年纪呢。

  日子就这样过去,长春宫总是一片欢声笑语,哪怕雪再大天再冷,长春宫也不见半分阴霾。

  

  乾隆二十年,阿元依旧是蹲墙角。

  宫女二十五岁便能出宫,但她不想,祖母已经去世,宫外再无人挂念自己,她愿意永远待在长春宫。

  “啊……” 屋里的璎珞打了个哈欠,声音懒洋洋的,“娘娘,外面阳光真好,我们去晒晒太阳吧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阿元赶紧躲开,在暗处望着她们走出寝殿。璎珞搀着皇后娘娘的手,和她说笑着。

  就如同阿元第一次看见她们那时一样,阳光洒下,微风吹拂,两个身影相依相偎。

  那时她还什么都不懂,长春宫的岁月缓缓流淌,她也渐渐知晓了自己当年羡艳的是什么。

  这眼线当得真值。

  今后的十年、二十年、三十年、整个下半辈子也要继续当下去……

  阿元伸了个懒腰,笑吟吟地,向着阳光走去,她眼里映着的身影,似乎比阳光更耀眼……

  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完)


ps:阿元总说璎珞能干,其实璎珞是真的“能干”呢……(笑)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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